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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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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菱歌染指甲的事,第二天練武時被葉父發現了。葉父對她教導嚴厲,當即便沈下臉來:“你指甲怎麽了?”

方染過一遍,顏色素淡,泛著些許殷紅。

葉菱歌將手縮回袖中,慌張道:“昨日浣衣時,有件衣服掉色,不慎染上了。”

“說謊!”葉父勃然大怒,“菱歌,你什麽時候學會騙人了。你當為父不知道這是什麽,你母親當初用的就是這個法子,那些花還是為父替她采回來的。”

葉菱歌自知有錯,不敢再反駁。

“跪在這裏好好反省,什麽時候長教訓了,什麽時候再起來。”葉父拂袖離開。

葉菱歌垂下脖頸,紅著眼睛,凝視著地上一窩正在搬家的螞蟻,背影挺得筆直,倔強又孤傲。

葉氏父女的關系一向不大好,葉父對葉菱歌責罵多於關懷,葉菱歌印象裏的父親,永遠都是嚴肅著臉。記憶最深刻的那次,葉菱歌與人起了爭執,是對方的錯,葉父卻不問青紅皂白,直接一耳光甩了過來。

那一巴掌,打碎了葉菱歌對父親的所有期待。

難道困住葉菱歌的心魔,是她的父親?

這好辦。

要麽,改善他們父女的關系,讓他們重歸於好;要麽,刺殺葉父,強行破除幻境。

桑遙心裏琢磨著哪個法子更省事些。

忽而天色陰沈,狂風四起,不多時,劈裏啪啦下起了雨。

葉菱歌頭頂罩上一把青色的傘。

她順著傘柄往上望去。

少年眉眼氤氳著水汽,冷白的面孔愈發艷麗,唇角弧線繃直:“師姐,起來吧。”

葉菱歌搖頭:“是我錯了,我不該辜負父親的教誨,貪圖這些身外之物。”

雨珠在地面上砸出無數個小坑,嘩啦啦的雨聲,吞沒周遭的嘈雜。

鐘情沈默地撐著傘,揚起的衣擺,沾上一縷水痕。

大雨過後,葉父出現在廊下,冷著臉吩咐葉菱歌回屋。

葉菱歌淋了雨,當晚發起高燒。

桑遙趴在窗外。

鐘情餵葉菱歌喝了藥。

那藥苦得葉菱歌眉頭擰了下。她指甲上的顏色已被洗去,看著自己的雙手,眼底是明顯的失落。

“師姐,伸手。”

葉菱歌不明所以,聽話得攤開掌心。

手中一沈,視線裏多了把桃木做的梳子,雕著盛開的桃花,做工肉眼可見的精致。

葉菱歌驚喜道:“這是給我的?”

“你的生辰賀禮。”

五日後,是葉菱歌的生辰。這把梳子是鐘情親手所做,姑娘家天生就對這些沒有抵抗力,沒了鳳仙花染出來的胭脂色澤,有了這把桃木梳,正好彌補葉菱歌的缺憾。

“藏好,別讓師父發現了。”少年唇角彎了彎。

“謝謝你,阿情,我很喜歡。”葉菱歌握住梳子,眼角濕潤。

葉菱歌還沒用晚膳,鐘情在廚房熬了粥,還蒸了馬蹄糕。

一日三餐,桑遙都是沾的葉菱歌的光,鐘情不止烤魚拿手,做些家常小食更是在行。

鐘情盛好粥,把馬蹄糕裝盤,吹滅燭火,拎著食盒出門。

葉菱歌沒吃,桑遙怕被鐘情察覺,不敢偷吃。鐘情一走,桑遙大搖大擺現身,借著窗戶漏進來的零星月色,搜刮著剩下的邊角料。

鐘情擔心葉菱歌吃不飽,每次都會多做些,桑遙取用個一兩塊,不會被發現——他只當是葉菱歌半夜餓了,自己吃了。

桑遙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,拿起一塊馬蹄糕,不顧形象地大快朵頤起來。

她現在也沒什麽形象,又是趕路,又是爬山,身上的衣裙被荊棘劃爛,整個人狼狽得像是逃難出來的。

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葉菱歌的夢裏忍饑挨餓。

這他媽的就是一個夢啊。

搞這麽真實的體驗感到底鬧哪樣!

要不是時間的流速過於詭譎多變,她都懷疑,又進入了平行世界。

廚房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,桑遙噎住,慌忙找藏身的地方。她沒往門口跑,這一跑,不是剛好撞個正著。

廚房後面有個小門,通往柴房,桑遙沖向小門,腳踝傳來一

陣劇痛,整個人哆嗦了下。

燭光亮起,照出桑遙,也照出門口立著的兩道人影。

鐘情將燈籠舉高了些,挑起唇角,揶揄道:“師姐,我們的廚房偷偷溜進來了一只小耗子。”

正值變聲期的嗓音略顯沙啞,語氣是戲謔的,目光卻是冷得能飛出刀子。

桑遙唇角掛著馬蹄糕的碎屑,忍著疼痛,僵在原地。

鎖住她的是只捕獸夾,衣褲已滲出血來。

比起鐘情的不友善,葉菱歌語氣溫柔得如同拂過荒原的春風:“姑娘,你是誰?怎麽會在我家中?”

“我、我叫桑遙。”桑遙心念電轉,腦海中很快就編出了個故事,“我娘死了,爹爹娶了個姨娘,姨娘生出兒子後,爹爹就不管我了。姨娘看我不順眼,趁爹爹外出行商,把我趕出了家門。我沒地方可去,做了乞丐,流浪到這裏,實在是餓得快要昏過去……”

桑遙雙眼淚汪汪,遞出手裏被啃得只剩下一小口的馬蹄糕:“對不起,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吃的,這個、這個還給你們。

“你別怕,桑姑娘,我們不是壞人。你餓了的話,我這裏還有。”桑遙形容狼狽,肌骨消瘦,衣衫破破爛爛的,確實像是流浪已久。葉菱歌面冷心熱,聽聞桑遙淒慘的身世,霎時心軟,取出食盒裏剩下的馬蹄糕。

“那多謝你了,你真好,好人會有好報的。”桑遙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淚,做出努力擠出笑容的樣子,“以後我發達了,肯定會還給你的。”

葉菱歌笑了笑,沒把桑遙的話放在心上。

“姐姐,我的腿好疼。”桑遙無視鐘情渾身的殺氣,可憐巴巴地說道。

葉菱歌向著桑遙走去:“你別亂動,我幫你打開它。”

鐘情先她一步,掠到桑遙身前,一掌將她擊飛出去。

“阿情!”葉菱歌驚道。

桑遙跌坐在地上,眼冒金星。頸側一涼,入目所及,是一截森白的劍刃。

少年手中握著把薄劍,劍刃抵著她的大動脈:“你和微生世家是什麽關系?”

“什麽微生世家,沒聽過。”桑遙裝傻充楞。

少年冷笑,劍刃挑向她的腰間。腰牌的繩子斷裂,應聲而落,上面的“微生”兩個字,蹦進桑遙的眼底。

糟糕。

這腰牌要闖大禍。

鐘情對微生世家恨之入骨,光是“微生”兩個字,就叫他雙眼危險地瞇了瞇。

桑遙腦子轉得快,正想解釋腰牌是撿來的,話還沒出口,鐘情揮出道靈力將她擊昏。他轉頭對葉菱歌說:“此女身為微生世家的弟子,卻張口謊話,恐是來者不善。”

葉菱歌聽到微生世家四個字,蹙起秀眉,憂心忡忡道:“難道是沖父親來的?”

葉氏曾是微生世家的家奴,微生翊大發慈悲,放他們葉氏自由,可微生世家其他的人並不認可這個決定,他們認為是葉氏背叛了微生世家。

鐘情道:“先關進柴房,等她醒了,再行審問。”

桑遙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著脖子,詛咒鐘情。

腳上的捕獸夾已經被取了下來,腳踝處的傷口也被簡單的上藥包紮,看這細致的程度,是葉菱歌的手筆無疑。

葉菱歌和微生玨其實是一類人,表面生人勿近,內裏柔情似水。

桑遙猝不及防,猛磕一口糖。

她握緊拳頭,發誓一定要阻止男二崩壞劇情。

臭茶茶給我炸成煙花,誰都別想迫害我磕的CP!

屋門嘎吱輕響,被人從外邊推開,桑遙直接躺倒裝睡。要是來的是鐘情,以她對他的了解,嚴刑拷打跑不了。

腳步聲溫溫柔柔的,接著,一只柔軟的手握住桑遙的腳踝。

桑遙睜開眼睛。

葉菱歌蹲在她身前,手邊擱著幹凈的布和藥瓶:“你醒了,還疼不疼?”

桑遙楞住:“你……不討厭我?”

“我為什麽要討厭你?”

“或許,我騙了你。”

“這是兩碼事。一個姑娘家,要是成了瘸子,會很難看。”葉菱歌動作利落地替桑遙換藥。

這一刻桑遙眼裏&#303

40;葉菱歌,渾身散發著耀眼的聖母光輝。

不愧是你,女主!

桑遙心頭微熱,說:“葉姐姐,我承認,我騙了你,但我對你沒有惡意,我不是奸細,我是專程來找你的。我認識你,你也認識我的,只是你不記得我了,這裏是你的夢境,你中了幻綺羅香,被心魔困在了這裏,你跟我走,我為你引渡,幫你回到現實世界。”

葉菱歌動作一頓。

桑遙急道:“真的,你信我,我冒著生命危險來找你,不是為了耍你一通。”

“如果這裏是我的一場噩夢,我倒真的希望自己能早點醒過來。”葉菱歌沒說不信,也沒說信,她幫桑遙重新包紮好傷口,臨走前對桑遙說,“剛才的那番話,不要讓我師弟聽到,他會殺了你的。”

鐘情本就認為桑遙是個滿口謊言的奸細,這番離譜的話,被他知道,他只會更加厭惡。

葉菱歌走後,桑遙望著葉菱歌給她帶來的驢打滾,陷入了沈思。

葉菱歌並非全然不信桑遙的說辭,說明她入夢以來,有過動搖,懷疑過自己身處的世界,只是心志不夠堅定,不敢相信身邊的人都是假象,更無法殺了自己的父親破除心魔。

這便是葉菱歌,溫柔過了頭,便是優柔寡斷,每次做決斷前,必然先傷自己。

葉菱歌不能做決斷,桑遙替她做,她決定刺殺葉菱歌的父親,幫她破除幻象。

桑遙拿起葉菱歌帶來的驢打滾,放入口中啃著。

這口味,鐘情的手藝無疑。

門外再次響起腳步聲。

這次的腳步聲沈穩有力,每一步都透著股不近人情的意味。桑遙果斷再次躺倒,閉上眼睛,口中含著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驢打滾。

“好吃嗎?”鐘情的目光掃過地上的碎屑。

隔著眼皮,也能感覺到一道冰冷審視的目光,停留在自己的面頰上。桑遙心跳如擂,睫毛控制不住地顫了幾下。

“再不睜眼,我就挖了你的眼睛。”少年陰森森地說道。

下一秒,桑遙的眼睛瞪大如銅鈴:“睜了,睜了。”還不忘咀嚼幾下,把口中的驢打滾都吞了下去。

鐘情抓住她的胳膊,將她提起,扯著往外走。

“你帶我去哪裏?”桑遙抱住一根木柱子,如同八爪魚牢牢纏住,“我不走,哪裏也不去。”

她的力氣哪裏敵得過鐘情。這廝要不是體內有封印,彈指間,能令萬物灰飛煙滅。鐘情往她身上貼了張符,拎著她,來到一處斷崖前,將她按在石壁上。

桑遙渾身動彈不得,一只腳已懸空,嚇得冷汗涔涔,半閉著眼睛不敢看:“鐘情,你快放開我。”

“微生世家根本沒有你這號人物,說,你到底是誰?和微生世家有什麽關系?接近我師姐有什麽目的?”少年眼底攢著風雨欲來的危險。

此時的微生世家有十一歲的微生瑤,她這個外來入侵者,當然是多餘的。

“桑遙,我是桑遙!”桑遙大聲喊著,“我真的叫桑遙。”

“再不說實話,我將你扔下去。”

“都是實話,沒騙人,小混賬,你給我松開。”桑遙火大。在夢外被鐘情拿捏就算了,在這裏還要被這個毛頭小子欺負。

鐘情眼神驟冷,殺心大起:“不說沒關系,這裏,就是你的葬身之處。”

少年冰冷堅硬的手指,鎖住桑遙的咽喉,指骨用力。他還只有十三歲,完全撕下天真無邪的偽裝,迫人的威壓如泰山壓頂。

桑遙呼吸一緊,痛得翻了個白眼。

一支箭矢“咻”地破空而來,穿過鐘情的手掌,血花炸了桑遙滿臉。

鐘情指間力道微松。

桑遙被一道黑影拽了過去,背後的定身符被他撕下。

沒了禁錮,桑遙立時恢覆了自由。她轉頭看向救自己的那人,只見他渾身裹在一件黑袍裏,兜帽掩去面容,來去無蹤,眨眼間就不見了人影。

他是誰?

為什麽要救她?

桑遙無暇去追問這些,她折返回懸崖前。

鐘情單手抓住懸崖上伸出的一截樹幹,懸掛在半空中,額頭冒著冷汗。那只受傷的手垂

在身側,血珠順著指尖滴落。

桑遙蹲下來,感嘆了句:“風水輪流轉啊。”

“求我,我就救你。”桑遙難得看到這麽狼狽的鐘情,忍不住調侃。

少年面色發青,陰狠的眼神剜了過來,仿佛再說“別落到我手裏”。

他提醒了桑遙。他的存在就是個變數,不如趁他病,要他命,除了這個禍害。

“反正你是葉菱歌制造的幻象,我殺幻象,不過分吧。”桑遙喃喃自語,翻遍儲物囊,取出一把刀,幹凈利落地砍斷了樹幹。

鐘情的身影化作一個小點,消失在萬丈深淵。

下一個是葉菱歌她爹。

桑遙提著刀,一瘸一拐,回到方寸山。

深淵上方,黑色人影立在崖畔,狂風呼嘯,卷起他的衣擺。他擡手摘下頭頂的兜帽,露出秾麗的五官。

若是十三歲的鐘情沒有被桑遙殺死的話,定會震驚於他的相貌——他與鐘情生得極為相似,除卻眉眼更為成熟。

少年擡眸,望著湛藍廣闊的天幕。

天幕上的雲飛速流動著,投下的陰翳一寸寸掠過大地,染上少年的眉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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